我不會飛，但我可以慢慢走

文：韓德彥 心理師/精神健康基金會副執行長、臺北醫學大學學生輔導中心臨床心理師、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

　歌手張玉華在2004年發表過一張名為「雪花飄」的專輯，當中「我不會飛」這首歌是徐世珍作的詞，蔡健雅譜的曲。激勵人心的歌詞與輕快舒服的曲風，非常適合讓陷入悲傷的人逐步走出困境，學習樂活精神。

一頁一頁的心情　寫著當初的甜蜜
一個人的日記裡　回憶是我的氧氣

歌詞的背後故事，似乎是主角歷經失去戀人的心情寫照。

翻著日記，回憶過去兩人世界的幸福甜蜜，無法相信對方已經離去。在這個「否認」的階段，主角倚靠過去留下的隻字片語，猶如氧氣般讓自己能夠「存活」下去。

然而，實務工作中，很多失戀的個案很快就走到下一個傷心難過的階段。他們大多會一邊讀過去的日記，一邊哭得死去活來，任何相關景物、聲音刺激，都會讓個案一把眼淚一把鼻涕。因此，為避免神經迴路持續處在激發狀態，暫時收起所有相關事物，會是比較明智的做法，比較能早日走出情傷。

一步一步的前進　我漸漸離開過去
告訴自己不要緊　感受此刻的天氣

練習著　無所謂的心情

從這個段落開始，主角努力展開自我療癒之旅。該吃飯、該睡覺、該讀書、該工作，一步步向前邁進，雖然此時進步速度不快，但總好過先前一灘爛泥、沉溺過去的狀態。

藉由心理暗示法，在傷心流淚、沮喪難過時，先學會告訴自己「不要緊」，鼓勵自己持續走下去，這確實是面對情傷的好方法。此外，學會感受此刻的天氣，也可以讓自己與感覺更靠近，就更不怕面對內心的正負向情緒感受。

先能面對自己的情緒，才容易採用轉念方式幫助自己克服困擾。

主角沒接受心理諮商，居然就自己懂得使用「無所謂練習法」，真是令人讚嘆！實務工作裡，我常會要個案練習多挑戰自己的「執念」，放掉規則、放掉對錯、放掉尊嚴、放掉我，人們才能活出自在逍遙。若被這些執念綁住，從困境中恢復的時間就更漫長。

我不會飛　但我慢慢的走　有點寂寞　但我努力的過
需要時間　恢復傷口　快樂的事　一定還會有

從這段開始，故事主人翁更學習到坦然面對自己的現況：承認自己有寂寞感受，但也承諾自己要努力地過；知道自己的問題需要時間才能恢復，但也相信快樂的事情還會再有。

我的臨床經驗告訴我，通常憂鬱症患者如果相信「快樂的事一定還會有」，那麼，他康復的日子就不遠了。此時，他們已經放掉非黑即白的想法，不理性信念慢慢減弱，十分惡劣的情緒也較少出現。

我不會飛　但我渴望天空　有一點風　但我並不想躲
總有一天　給我時間　我會從思念裡自由

很多人小時候都幻想自己只要披上超人或科學小飛俠的披風，就有辦法飛向天空。即便年過四十，有時候我還是夢到自己能飛呢！雖然知道自己不能飛，但保留一些空間讓自己渴望天空，其實也是一種健康的心態。否則依照精神分析的說法，一旦發現自己永遠不能取代父親獨占母親，幼小心靈豈不就重傷崩毀。

主角在此階段的心態已經十分健康：雖然外面有一點風，但是已經不會害怕，也不再想躲，而且主角也相信再過一段時間之後，就能真正走出情傷，重獲自由。

一步一步的前進　我漸漸離開過去
告訴自己不要緊　抬起頭大口呼吸　練習著　無所謂的心情

果然到最後一段，故事主角就真的離開過去，放下痛苦傷痛。然而一旦受過傷，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就可能較為脆弱，還需要持續「復健」，才能持續走下去。

因此，主人翁還是經常採用自我暗示法，告訴自己不要緊、不用擔心。若再加上正確的呼吸方式，用正確的身體姿勢與呼吸方法，引導自己身心放鬆，那麼，「無所謂」的能力便能愈來愈強，最後練就出「無入而不自得」的功夫。

我曾經協助過一個聰明的大學生，他讓自己走出情傷的方式很像「我不會飛」當中所描述的狀況。他平常有寫日記的習慣，在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緒想法時，他會振筆疾書，好幫助自己釐清真正感受。這個作法有點像是自由書寫的概念，讓筆尖在紙上恣意馳騁，就會發現自己真實的感受與想法。

由於他把過去與對方發生的點點滴滴故事都詳細記錄，因此在搞不清楚對方行為意圖的時候，還可以按圖索驥，前後比對推敲，歸納出對方的行為模式。這還真不簡單，發揮心理學家假設推演的能耐！

更棒的是，他透過日記反思自己的生命經驗，很多時候就算是負面事件，但經過反思後，竟能汲取出負面事件背後的正面意義。例如：他說經過失戀事件，他反而更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的人做終身伴侶。

我覺得這位個案的上輩子，應該根本就是個心理學家！

說完個案，說我自己。

我在人生最痛苦的階段，其實也是靠著張玉華的歌聲，讓自己勉強度過生不如死的日子。我必須經常鼓勵自己：「這不要緊，困難總會度過」，而且還真的會「抬起頭大口呼吸」，好讓自己盡一切努力跳脫沮喪心情，擺脫毫無動機。

直到後來，總算練就了「無所謂的心情」，憂鬱的歷程才逐漸走完。因此，在接憂鬱症個案時，我更能瞭解患者茫然失措，萬念俱灰的狀態，也慢慢明白康復期間需要做很多努力，才能克服難纏的憂鬱症。

英國前首相邱吉爾其實也是憂鬱症患者，他還給自己的憂鬱症取個名字叫「黑狗」，一旦被黑狗纏上，通常很難脫身，然而誰也不知道黑狗何時會咬上。

連幽默風趣、堅忍卓絕的邱吉爾都難逃憂鬱症蠶食，平凡的你我又怎能不多留意幾分？

無論如何啦，不管是正在與憂鬱搏鬥的，或是已經從憂鬱康復的，還是從來沒憂鬱過的，都去聽聽這首「我不會飛」吧！雖然聽完後身體還是一樣不會飛，但保證心靈能夠飛出牢籠，不僅對人生有更深層的認識，也得到更具智慧的生命體悟。